事不行了,可能就真的不行了。
新生挣动着要下去问问杏花,被两个老人拉住了,现在已是乱夕的黑夜,对方又在火气头上,下去万一出了事,这年就真的不能过了。还是等过了明天,过了初一再说,乱夕晚上和正月初一不能说这事。
新生被父母拦挡在偏窑的小炕上,但是他那颗年轻的仇恨起来的心再也平静不下去。新生躺在偏窑的小炕上把这些年来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一帧帧一幕幕地在心里过起来,在别人的回忆里有苦更有甜,有难更有喜。而在新生脑海里翻找出来的一幅幅记忆的画面尽是苦难,尽是屈辱,尽是让人伤心的东西。没有一件让人欢心喜悦的事情,即是生活中有了美丽的杏花,郭解放他们又是这样千般万般的刁难阻挠,把更大的苦难和羞辱不断地再往身上推加,今天找个这事情,明天找个那事情,真是把人往死里逼呀,与其这样还倒不如真的拼上一死。痛苦不堪的回忆像是照在脸前的灯笼,把年轻的新生引进一片混沌的茫原,引进一片陷进去就拔不出来的泥沼,引进一条回不过身来的黑暗幽深的死巷。整整一夜新生睁着眼睛在这片茫原,这片泥沼,这条幽深黑暗的死巷里行走,走不到尽头……在这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新生愤然地起了复仇的决心。有了这种决心,他反而倒睡着了,这时候天也就明了。
天明了,远处近处零零星星地响起叭叭的鞭炮,在艰难的年景里谁手上有钱肯整板整儿地燃放鞭炮,当家的大人也和调皮的小孩子一样,把整板的鞭炮折开来星星散散地放,有个炮响把年迎来了就行。远远近近零零星星的炮响没有把新生惊醒,他满怀着复仇的决心正在梦里的那片茫原上,那片泥沼里,那条黑暗幽深的死巷里大步行走……
耀先和月儿也是一夜没睡,听到远处近处的炮响,他们还是起来了,今天过年,不能起得晚了,得把旺火点着,得准备年饭。往年的这一天他们都是早早起来,耀先领着新生在院子里把旺火点着,月儿在窑里煮熟新年里的第一锅饺子。可是今年的初一起来,院子里点不起旺火,锅里也煮不进饺子。昨天乱夕的后晌,他们还没有把点旺火的松枝找回来,郭解放就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饺子就更没有包,连白面都没有拿啥包呀。
耀先和月儿起来,站在崖口边上看了几眼下面各家场院里点起的一堆堆旺火,转脸又回到窑里。耀先问:“要不要把新生叫起来?”一说起儿子,月儿就忧心起来,她想想说:“又不放炮,也不点旺火,让他再睡一会吧。”
月儿还是把新年里的第一锅饭煮出来了,她煮出来的不是一锅白溜溜圆滚滚的饺子,而是一锅稠稠的玉茭面糊糊。稠糊糊里倒是搅了不少昨天剁好的准备包饺子的胡萝卜丝丝。
搅了胡萝卜丝丝的玉茭面糊糊煮熟了,新生被父亲叫醒,含着两眼湿湿的泪水,端喝了一碗母亲熬煮出来的玉茭面稠糊糊,这碗玉茭面糊糊更让新生坚定了决心。
新生心里有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却不能对父母明说。他知道父母被整治了一辈子,肚子里早就没有胆了,啥事他们都是个怕。自己心里做出的重大决定不能给他们说,说了,他们会担惊害怕,会阻止住不让他出门。新生在那条幽深黑暗的死巷里已经走的很远很远,已经没有回头盼顾的机会了。
耀先月儿不知道新生心里已经酝酿出一个轰轰烈烈的以生命为代价的计划,他们见儿子眼里含满了泪水,只是以为他在为这正月初一端起的玉茭面糊糊而难过,在为昨天郭解放说的事情而难过。他们的心也是刀绞一样的难受。
新生喝完一碗玉茭面糊糊放下碗,站起来没有说话,他怕说一句话,动摇了自己的决心。月儿心疼地看着放下碗站起来的儿子,她觉得儿子脸上的表情于往日有很大的不一样,她就轻柔柔地劝慰说:“今天过年,咱啥也不想,啥也不说,啥也不干。村里人这阵子吃完饭都在河湾里溜冰呢,你也和大家伙热闹去吧。”新生点一下头,从窑里出来,就站在崖口边的杜梨树下向河湾里看。
入冻前在河湾里堵垒起的那道土坝里已经存蓄起好大一片水面,现在正是数九寒天,水面上结起一层厚冰。正月初一吃完饺子的人全都聚在河湾里的冰面上溜冰。冰面像镜子一样光滑洁净,在上面滑倒身上的新衣裳也弄不脏,是一个好去处,所以这阵子大人孩子在河湾的冰面上聚了一片。新生站在杜梨树下看不清冰面上的人堆里有没有郭解放,今天他要找的不是别人,就是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他的那个郭解放。新生昨晚上想了一夜,想的就是要在今天,在正月初一过年的时候一斧头把郭解放的头劈了。至于劈了以后怎么办他就不想那么多了,反正劈了郭解放,他心里的仇就报了,心里的恨就解了,就再也不受他的压迫和欺负了。
新生转回偏窑,把修水库那年杏花亲手穿在他身上的那件红艳艳的毛衣取出来。这件红毛衣他没有舍得在身上多穿,做为一件信物,做为一件神圣的东西,他一直小心地保存着。今天,他觉得应该穿了。新生把一直小心保存着的红毛衣取出来,穿在身上,外面再罩一件宽宽大大的黑棉袄。黑棉袄的前襟没扣,就敞着,把高挺的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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